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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,他不見那一抹清白的身影立於水泱之上。

 

「青廷,你走,好麼?」

 

聽不見她的聲音讓他著實的難受,但他還是倚在湖旁的石頭,慢慢地補漏起被因樹枝而刺破的網子。

 

補好了就撈起浮在水面上的殘枝落葉,網子破了就拿針線來補。

 

他相信著女子終會有回來的一天,但他的身體卻不自覺般地抖著。

 

 

要是她不再回來呢?

 

 

他終於忍不住將網子放於一旁,身體不住劇烈顫抖,像是努力壓抑著什麼。

 

當他受盡各種過往的委屈時,是她,帶他走出族人們的陰影。

 

教他如何習字、如何生存、如何笑。

 

唯一他卻不曾看過她哭過,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哭。

 

但,他哭了,有意識地哭著。

 

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哭,不知道怎麼停下來,就像個孩子般,不斷地用雙手揉去淚水,縮著身子嗚咽地哭著。

 

待日落時,他才驚覺自己的喉嚨已經沙啞,眼也終於流不出水,倒映水面中的他眼睛鼻子都紅腫不堪。

 

他撿起網子,想回到佇於湖邊的屋子中,正要站起時,他發現他的周圍都是那些記憶中辱罵他孽子、雜種的人們。

 

「青廷啊......看在大家過去照顧你的份上,就跟我們走一趟吧!」一名年邁,雙手僅剩皮包骨的老人說道。

 

......大人您見笑了。」他卻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竿子,卻也不禁恥笑:「當年我什麼也不求,只求您放過我父親,結果到頭來只有我一個走出來。」

 

可悲的人們一聽到讓族裡沾上污點的男人及孩子,好似瞬間就忘記自己是要求取的那一方,開始辱罵起站都站不穩的青年。

 

人們開始拾起地上的石子,朝著青年丟,小孩子們不懂似地,也有樣學樣地扔著。

 

他想下意識的護住身體,便把手中的網竿給扔了,一名男子以為青年打算攻擊,便直接走上前,一把把病懨懨的青年推進湖中。

 

平時河神尚在之時,湖水的水溫一年之下都如暖陽照耀下的溫暖,如今河神不再,寒冷的天氣也使得湖水不同以往的低溫,讓他手腳險些凍得不能動彈。

 

當他好不容易在湖底的淤泥上站穩了,倚靠在湖畔邊不停地喘息及咳嗽,又有人縛住他的雙手,抓著頭髮將他的頭按進水裡。

 

他用著所剩不多的力氣掙扎著,水卻不斷從嘴裡鼻裡流入,他此時此刻所想的,仍舊是立於湖泱中的那抹白。

 

岸上的人們看青年憋不了氣時把他的頭拉上來,吸足夠了便又按回水中。反反覆覆地,直到青年連手指顫抖的力氣都沒有時才將他拖上岸。

 

老人再一次問道:「青廷啊,別說我們無情,你好上一位神隨便哪個地方就是重罪......如果你還有心,就為我們想想,說不定捨命一求還能網開一面......

 

他將肚裡的水吐了又吐後,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還可以跟這些冥頑不靈的人們說著。「不准......不准......打她的主意......

 

「你父親當年從外地跑來,我們收留他已是仁至義盡。」「他卻讓咱族裡唯一的巫女懷上你,只一刀了了他也是待他不薄了。」

 

他連摀起耳朵的力氣都沒有,任由著人們此起彼落地奚落他父親,彷彿亡者亡後之時,仍舊沒有安寧的餘地。

 

......還我爸爸......」他不想聽人們的言語,卻讓他想起了那些不堪的回憶,嗚咽地斷斷續續哭著:「爸爸......好想你......

 

人們看著青年喃喃自語的模樣甚是可怕,便將人拖離岸邊,將人的手綁著,固定在牆上。

 

如同當年他父親慘死一般。

 

不同的是,他父親是被一刀砍死的。

 

他卻笑了,發自內心的笑聲,原本已經泛不出淚的眼卻又流出。他笑著,也哭著。

 

人們畏懼河神的力量,但在眼前的青年也使得他們不寒而慄。

 

一個人膽子大了起來,不知怎想地,隨手抄起屋裡的鐮刀就是往青年身上一劃。淡淡的粉紅從素白的衣物透出,逐漸染成鮮紅色的布料。

 

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地。依舊笑著,也依舊哭著。

 

像是受不了青年反常般的舉動,人們擠在狹小的屋子裡瘋狂的殘害著不能動彈的青年。直到青年了無聲息般地,像個死人一樣,靜靜地垂在牆上。

 

地面上的紅與從他腳尖上滴落的水色相互呼應。


三日之後,人們才知曉,河神不會回來了。




當他們聽從過路客隨口的幾句話,得知十幾年前被趕出族的男孩,已長成青年,並和據守在小湖中的河神好上了。


接連幾年的乾旱弄得他族作物紛紛死去,只好再隆冬之際祈禱被趕出去的青年記得往日恩情。


人們認為只要能讓他回族裡就是莫大的恩澤,也就不用再去面對他父親一死中事情的真相。




老人想將青年的珠子挖出,準備的過程,青年都沒有出聲,以為他死了,便繼續放著他在牆上。


當老人將刀抵在他眼皮上,青年突地劇烈掙扎,人們死命地把他按在牆上,任由刀尖緩緩切割著青年脆弱的部位。


直到眾人被風神千刀萬剮後,看到的是遍體鱗傷、雙目空洞的青年依舊念著她的名。


她解開束縛青年的繩,輕飄地落在青年身邊,聽到他微弱的聲音。


......清晏..................」他使著手臂,拖著身體慢慢爬出屋裡,想再離她更近一點。


「她還沒做足準備。」她續道:「吾乃為眾人的思念體,擁有自我的情感對吾來說仍是困難。」


他的雙手足以觸及湖水,卻再也動彈不了。


......」風神看著青年用著殘存的生命只為再見河神一面:「如果你願意......願意等待與來世的她相見嗎?」


他觸及著湖水,彷彿又回到往常一般。


即使不可能,卻願意相信著會持續到永遠的日子。


即使知道,仍舊珍惜與她相處的日子裡。


即使說了,討厭你。


也請讓我。


陪在妳身邊。




「我願意。」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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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鳴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